政府•作家•爱国



阳光,是温暖,还是刺眼;雨水,是滋润,还是成灾。

掌权者对作家总是又爱又恨——深盼培养出闻名世界的大作家,证明国家有点文化,人民有点修养,可以沾上诺贝尔之光最好不过,为此付出诸多心力,举办活动,资助出版,鼓励阅读,栽培幼苗,设立奖项,希望大家动起笔来;与此同时,作家是培养出来了,却得忍受作家对政策的指指点点,恼起来还要把他们关起来,处理不干净则引发民怨,麻烦极了。没办法,自古伟大作家往往不懂得谄媚奉承,爱好不平则鸣,太小我的根本上不了台面。

批评掌权者是吃力不讨好的,虽然这群手无寸铁的傻子的下场往往是被贴上“危害国家”、“颠覆国家”等莫须有标签,但问天问地,他们无疑是最爱国的。老话说得好,“爱之深,责之切”,因此个个才会如此恨铁不成钢。要求政府为二战道歉的村上春树之于日本,关注亚美尼亚种族大屠杀的奥尔汗·帕穆克之于土耳其,批判龌龊政治与选举的沙末·赛益之于马来西亚,鞭挞不公不义草菅人命的梁文道之于中国,列不完的伟大作家,都是对国家满腔热血,因而掏心掏肺,伏案猛写。早在几千年前,屈原已在《离骚》完美示范这种爱。

愚民社会有利统治但不利发展,为此掌权者鼓励人民阅读写作,不过智民社会一旦形塑,有脑子的人多了,批判声自然也会此起彼落,时时监督掌权者方方面面的治理。因此,想培养作家(尤其是伟大作家)的政府,不得不做好相关准备,愿意放下身段侧耳聆听异见,如唐太宗恭听魏征谏言的胸怀,造就贞观盛世。事实上这些人只是不参考官方印制的爱国说明书,而运用独立思维将爱国进行到底的狂热爱国分子,毕竟没有谁的嗜好是坐牢、被流放、被自杀。他们,就是骨硬,桀骜不驯。

同国家机器有关系的作家,固然更有可能名利兼收,但是否仍拥有挥笔的自由?会否担心饭碗与既得的安逸而积极自我审查,担心这,担心那,落得“下笔如有绳”?这样的他们真还能关注国家论述中无明的角落,原始人性中无言的困境,而成为伟大的作家吗?

新加坡学者作家柯思仁在〈叛逆之必要〉一文中问道“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叛逆的行动,或者是因为没有了需要叛逆的理由,一切显得那么理所当然的安乐与和谐,仿佛不再有任何烦恼忧虑,这会是一种终极的幸福图像吗?”显然伟大的作家就应是一位叛逆者,负责戳破意识形态,试图唤醒在铁屋里沉睡的多数人。

“睡得好好的,吵什么吵!”许多人朝作家喊骂,甚至还有丢臭鸡蛋的。所以说,挫折感与孤独将永远是作家的好朋友,让他可以灵感不绝地写下去。无终点的未完成式,将是作家最好的状态。

(2015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