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诗刊》创刊号发布会暨新加坡女诗人座谈会”:与嘉嘉对谈

张:张嘉嘉
郭:郭诗玲

张:谈谈你的<学习数学的目的>
为了加班
为了俭用
为了倍感冷漠
为了寻除以年岁的渣

设我等于你
今天你平方了哪些恨
又无限爱上了谁
你用鼻屎定理衡量人生
得出了怎样的抛物线

你真的算过鸡兔同笼的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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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诗歌有各式的诠释空间
我现在以读者的角度来看,这是表现一种离开校园后的工作生活状态,与学科内容互为比照,门科名称可以切换——像体育,为了赶上班,为了赶下班,为了跳槽,为了跑路,为了将自尊投远、为了跨越自己等。
知识要如何过渡至智慧,是每天必须学习的。


张:如何养成写诗的习惯?
郭:一开始不是习惯,只是喜欢。
现在也不是习惯,只是灵感来访时所作的回应。每个人的回应方式不同,只是我的刚好是“诗”。都是试图要把灵感描摹出来。所以我随身都带着笔记本,因为不知道灵感什么时候出现,会把它记下。工作的话通常是在地铁上写的,封闭而流动的空间特别能激发灵感,做运动时也经常会有灵感。像突然冒出的蝴蝶。


张:为什么是诗?
郭:跳跃、无拘束,想结束就结束,不用如散文或小说般讲求连贯性,不用担心读者看不懂,似乎和我本身的脑构造很契合,感觉非常自我,写着写着能获取自由。也有写散文,只是相对少(投给早报、南洋、星洲等),我有一首诗叫<诗文>,前面几句写道“诗比文多,每撰一篇就走后吁吁,写完一首则泳后奕奕”。


张:灵感的来源?
郭:足够的孤独与放空,拥有一颗善感之心(善于感受,同理心,把自己投射在各式人事物)——心细如尘,襟宽如海
前者可以更好地观察、体会、感受(微观)
后者可以包容你的观察、体会、感受,从自我跳出来多层面包容(宏观)
具体而言,跟文人比起来,我阅读量不多,读书甚少,即使有也不求甚解,忙着做其他事(爱好很多,用心处理生活琐事,潜心于手头上的事,如剪草就全心全意地剪草,刷马桶就全心全意地刷),不刻意去寻找灵感,它想来的话,自己会来的,关键在于累积生活经验。我有一首诗写道:

你无声地来
我从不奢求你来
像投了信给芬兰的圣诞老人
不敢期待回音
而你就这样来了
朦了我的眼牵着我走
我原要东
你带我西
我原要爬山
你带我下海
我原要甜蜜
你带我苦涩
我原要莎士比亚
你带我李白
到西海饱尝李白式苦涩后
你就无声地去了
在我没看清你轮廓前
在我没握紧你手心前

每次积累的画面、感受,会储蓄在心里
像种子,会自己发芽,不会去刻意求,刻意写
世界上好玩的事太多,不写诗也可以,保持“诗意”即可,最重要的还是好好细品生活。

说到观察,包容,人道精神是最核心的部分。
形式是虚的(以前规范甚严,字数、平仄都都得留心,现在现代诗开始后没什么规范,也还是能打动人,诗歌里面的思想还是重点)

写诗也好,做其他事都好,最大的挑战是要打碎昨天的自己,不要让成就成为束缚。保持归零的状态,学习新事物,也是很好的灵感来源,也可以让自己时时保持谦卑,因为学新东西时像个笨蛋,可以俯身用很低的视角看清世界。


张:喜欢的诗人?
郭:古代喜欢莎士比亚、李白,现代的喜欢泰戈尔,当代的喜欢余秀华、eL、蔡仁伟、眯等。喜欢不做作的诗。一如现实生活中不喜欢做作的人,这样的人太多了,反胃,一看便知,读诗也一样。

关于余秀华:
余诗人写诗不是用笔,是用锄头,字字质朴有力,非锄开读者的心不可。姑且不论那些脑瘫、农妇等多不胜数的标签(这些标签除了造成耸动,并不会影响诗意的发生),农村生活诗,多少唤起了钢骨水泥人对归园田居、复得返自然的渴慕。虽偶有一些过度自卑自怜的倾向(往往女诗人怀情不遇,男诗人怀才不遇”的倾向), 以及题材/心境空间的窄小(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总体而言,是感人的,诗风也自成一格,即使盖着名字,也能辨认出——是她,秀华体


张:谈谈“女诗人”这个概念
郭:某位大学教授知悉我即将出版第一本诗集后,马上兴奋地说哎哟,女诗人耶!当时只是傻笑觉得奇怪,为何老师要特别强调人。后来想想,这位博学的老师几千年文学史了然于胸 ,应该是马上意识到这是少数的声音。如果要现代人列出古代女文人的名字,也许就是宋代的李清照、李清照、李清照,当然也有的会列出汉末蔡琰,唐代薛涛、鱼玄机、李冶、刘采春,宋代朱淑真,明代黄峨,清代阮丽真等,但一般不会超过5个,古代女性作者寥寥可数。

现代算比较多了,主要原因是女性受教育机会的增加。但如果翻开当代文学史,估计也占不了一半的比例(如国会议席一样),需要循序渐进 (需要更多的女性评论者、女性读者、女性作家,看法视角会更多元、圆融)。道理大概跟教授、护士、医生、教师、司机等等差不多吧。往往出席新马群体诗歌分享会后,更能理解这位老师的兴奋了,十个里可能有一个是女的,可能一个也没有。

不过我认为关键不在于性别,而在于多元——视角的多元,生活世界的多元,体会的多元,才能构筑更美好更精彩纷呈的文学世界,任何人都欢迎进来诗的国度。文字可以表达自己,表达对世界的看法,沉淀思考,像歌声,文学声部里有高低音更丰富,更平均,曲子更和谐动听,需要更多女性的声音,需要更多各种不同的人的声音。像劳工、农民的声音,现在很多描写的是都市白领的心声。像深圳许立志,工厂流水线生活,自杀身亡,诗写得极好,极有生命感染力: <车间,我的青春在此搁浅>中的生存状态: “流水线旁,万千打工者一字排开/快,再快 /站立其中,我听到线长急切的催促既已来到车间/选择的只能是服从眼睁睁看着它在你怀里/被日夜打磨,冲 压,抛光……”最后一首诗<我弥留之际>:“我来时很好,去时也很好”。很多好诗是痛苦中淬炼出来的玫瑰。

扯远了。文学发展,多元才是王道,鼓励众声喧哗,和而不同,世界大同。当然我们知道世界的另一头十几岁的马拉拉正冒着枪林弹雨争取女性教育的权利支持平等,平权,诗应该是悲悯的,体贴,包容多元的(只有一种性别、一种阶级,是不健康的,地球的生存需要生物多样性,文学的发展需要视角多样性)像今天发布的《新加坡诗刊》,就看到各种声音,厚厚一本,祝福其发展。

《新加坡诗刊》创刊号发布会暨新加坡女诗人座谈会,新加坡文艺协会主办,2016年4月16日,新加坡文艺协会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