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讲座《我的写作:给陌生人写信》
2014年12月10日,新加坡艺术之家
讲座简介:
“我一直相信这样的说法,所谓作家,就是那些给陌生人写信的人。
陌生人地址不详,所以,终其一生,一个作家要发出无数地址不详的的信件,这些信件命运
各异,大多数信件投入漫长的黑暗中,或者安放在图书馆灰尘蒙蒙的角落里,只有少数信件是幸运的,它们犹如流浪猫找到了动物保护组织,犹如蜡烛手电筒煤油灯
等到了全城停电的时刻,犹如灰姑娘遇到了王子,它们找到了最完美的收信人。一个陌生人打开另一个陌生人的信件,并且怀着好奇之心读完信件,从此记住写信人
的名字,这其实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作家与他的读者相遇了。
作家的社会角色由那些信件的命运来决定。无论写信人如何解释他的动机,也无论他使用什
么样的信封,信件使用什么文字,写作的愿景其实殊途同归,用最简短最可靠的话语来说,当然是表达人生、社会与思想。我的,你的,他的,我们大家的。这人生要打动读者,这社会要高度仿真,这思想要闪烁征服的光芒,并不容易,这也是很多作家患有失眠症的原因。读者对文字始终是警惕的,充满拷问意识的,当你要模糊“所有格”的时候,他们也许恰好要厘清,那是谁的生活,谁的社会,谁的思想?这个潜在的矛盾其实相当奇妙。每一个读者都暗自与作家订立了一份契约,作家从来没有见过那份契约,但他们始终知道那份契约的存在,这是他们的压力与迷惘所在。读者与作家面对一个共同的世界,他们有权利要求作家眼光独到深刻,看见这世界皮肤下面内脏深处的问题,他们在沉默中等待作家的诊断书,而一个理性的作家心里总是很清楚,他不一定比普通人更高明,他只是掌握了一种独特的技巧,
这技巧混淆读者清醒的时空概念,绑架读者进入一个故事,接纳他人,遗忘自己,以此将诊断模糊化,或者推迟,或者干脆将权力留给你自己,这所谓的技巧,其实只是叙述的技巧。
所谓作家,是一个写信人,也是一个聪明的叙述者,他们的一生都迷恋叙述,渴望叙述的胜
利,并被叙述之难所困扰。很多伟大的小说,其实是穿越困难的伟大的叙述,而伟大的叙述,大多从狭窄出发抵达宽阔,从个人出发抵达社会,从时间出发抵达历史,用巴尔扎克的话来说,一个人的心灵史,可以是一部民族的心灵史。”
笔记:
作家的怪癖,给陌生人写信,投给黑暗
书本的命运多种
蜡烛总会碰到全城停电的时候
记住名字时可贵的瞬间,写作与读者相遇
满纸荒唐言,写作当初与生活没关系,少年的白日梦
诗意在阅读后生发
作家的角色,在于信件的命运
写作的愿景,写社会,人生,思想
社会高度仿真
征服读者,替读者说话与幻想
隐形契约: 与读者在精神上发生牵扯与联系
渴望叙述,穿越叙述之难
伟大的叙述都是从窄到宽,从个人到社会,从时间到历史
每个心灵都是民族的心灵史
写小说时有上帝的声音,审判人物的命运
写作本身有神秘
小说不是用来传扬常识道德,比常识道德多一点的,就是文学
有冥想性创造性的就是艺术
写作的道义: 写出你发现的意义,写出真正的深沉与忧郁
容忍自己的慢,你只是被期待的一小点,世上有太多作家了